文化龙海漫谈月港ldquo番仔话

明代的漳州月港，今龙海海澄，是我国对外贸易第一大港，盛期通商47个国家和地区。当时，月港商贾云集，鼎盛繁庶，设有7个港市，主要用于对外贸易，开有米行、布行、豆饼行、糖冬瓜行、冰糖行、药材行、铸鼎行等等。在繁忙的对外贸易活动和人员交往过程中，月港的方言也慢慢融进外来元素，至今还口耳相传着许多“番味”浓郁，富有月港特色的“番仔话”。

舶来语言

说到月港“番仔话”，不得不提起，几年前我曾经到过四川九寨沟风景区，登上大巴，导游给我们的第一句问候语便是藏语“扎西德勒”。导游介绍，原来这是一句福建的“闽南话”。唐朝的文成公主和番进藏，几个月的长途跋涉，西藏迎亲官宦侍从一路上，常常听到尊贵的文成公主，用唐朝的“官话”问道：“夹系哒落？”（这是那里），便认定这是一句表达吉祥如意的祝福语。随后，藏语“扎西德勒”便在藏区逐渐流传开来。

在月港一带，“番”是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别称。只要出国都称作“过番”，或者“去番爿”（bin）。跟前面提及的情形一样，起初月港刚刚兴盛，人们经常与“加里罗“（相差很多）“嘛干猪顿”(magandidun)(吃饭睡觉)（现形容讲话不清不楚)的“番仔”“尖薄”（yianbo）（往来），常常听到一些“红毛番仔”、“番婆仔”，在催叫别人时大喊“Comeon”，译成本地话“卡咩”（kame）（赶紧过来），请船商饮“膏卑”（gobi）（咖啡）、吃“珠古蜡”（zugulai）(巧克力)，有时遇上嘴里叼着“珠律”(zulu)（雪茄）的“勾鼻仔”（洋人），手握“洞葛”（dongai）(拐杖)，身带“嘉啦刹”（galasa）（很多）的“胶易”（音：gagia）（热门货），看到船员与“龟力”（guli）（码头工）之间相互“导农”（音：dolon）（帮忙）或“郎帮”（lonban）（依靠），一起卷“食烟”使用新式的“火刻仔”（hueikia）（打火机）。走在方便行人遮阳躲雨，沿路相连的走廊“五脚记”（kagi）（骑楼东南亚建筑风格）。还有“番仔”（新加坡、印尼、伊斯兰人）喜欢前往聚集购物，称之为“巴刹”(basa)的菜市场（今海澄镇民主路，居民还叫巴刹）。聪明的月港人以包容开放的心态，马上加以融会贯通，洋为中用，把诸如此类的舶来语，以月港特有的声腔，配合简单的肢体语言，与来自四面八方的“番仔”相互交流。后来，月港人讲“番仔话”习惯成自然，也就一代又一代传扬下来。

月港海商“过番”贸易和旅外谋生的日益增多，也影响着“番爿”当地的语言。比如线面、茶叶在东南亚一带就与月港方言一样，叫做“咪线”（mishua）和“嘚”（der）。还有杨桃、杯子在日本也称“洋抖”（yodou）、“杯仔”(buia)等等。

在旧中国，由于生产力低下，科技落后，物资匮乏，民众生活苦不堪言。人们对海外进口的食物用品非常羡慕崇拜，虽然价格昂贵，却十分抢手。月港人对许多进口的东西都喜欢用“番”字，或进口国的发音加以冠名，以示贵重。

番仔食材

“正番鸭”（鸭子），一种从“番爿”引进的种鸭，后与当地的鸭子杂交的后代称土番鸭。“番芝”（地瓜、甘薯），从吕宋国引进，沿海民众能够“吃番薯，配海鱼”，缓解了当时粮食缺乏问题，如今也广为种植。还有“番茄”（西红柿），“番姜”（辣椒），已是餐桌必不可少的食材。“印菜”（空心菜），据说是从印尼引进，今为百姓家常菜，海澄“印菜河”即因旧时成片前街后河种售“印菜”而得名。“槟榔芋”（芋头），也是从“番爿”引进的病害少、香松可口优质芋种，闽南沿海园田大都适合种植。“菠萝密”，有止渴、通乳、补中益气功效，被誉为“热带水果皇后”，月港人喜欢品尝。“旺梨”（wonlai）（风梨菠萝），不仅清甜可口，而且“旺财”吉利，山顶瘠地，到处成片栽种。

“番仔豆”（豌豆），经蒸煮后，用于配早饭的小菜，小时候每天凌晨，都会听到小贩走街串巷“卖番仔豆”的吆喝声。“咖喱粉”，是从印度进口的用于烹调食品的佐料，男女老少见着咖喱马铃薯、咖喱鸡、咖喱排骨、咖喱饭、咖喱粽子等特色佳肴，都会食欲大增。“沙嗲”(sadie)是印尼人常吃的羊肉串，后来用羊肉串的酱料煮面，成为月港小吃“沙嗲面”。“千层糕”是月港人喜欢吃的印尼糕点，制作精细，糕体松软，层次丰富清晰，有椰粉、南瓜、蛋黄等各式各样、色彩缤纷的千层糕，味道香甜可口，是走亲访友、生日赴宴常见的伴手礼。还有“番仔油”（花生油），“番仔饼”（饼干），“番豆”（绿豆、黄豆、红豆等）,“荷兰豆”（荷莲豆），“牛油果”，“番仔荔枝”，“番仔莲雾”，“番仔兰柭”（番石榴）的进入，让月港人的食物果品即好吃营养又丰富多彩。

番仔“咪件”(东西)

“番银”（银元），是当时月港对外贸易的“外币”。据史载，随着月港对外贸易的发展，白银逐步取代宝钞、铜钱，成为对外流通交换手段。银元首先在漳州一带使用，后来“海内贸易皆用银钱”。“番船”（洋船），明代月港的造船业和航海技术相当发达，已经领先于国内其他地方。他们借鉴“番船”防蚀堵漏新工艺，引用“搪洋灰”（tanyanhui）（搪塞缝隙原料）造船，还采用一种省力的“翅板仔”（xiban）（铁板手）和木质机械“绞拉”(gala)（吊猴），用于船上起吊货物，使制造的船舶坚固耐用，载货率更高、续航力更长。

“番批”（信件），海外贸易的不断拓展，停留和往返于“番爿”的商船时间延长。受通讯手段落后所限，船商和船员思念家乡，想念家人心切，只能通过邮寄信件沟通表达。当时能够收到亲人的“番批”，是“唐山人”一件翘首巴望的大事。“番客番客（华侨），没一千嘛八百”，这是以前人们认为华侨最有钱的一句口头禅。许多华侨在外打拼赚钱发家致富后，不忘父老乡亲，热心赞助家乡公益事业。有的大量采购“洋灰”（水泥）、“番仔砖”，回乡盖了一栋由一栋别墅式的“番仔楼”。有的带回艳丽的“番仔柴屐”（cagia），小时候就见过海澄、石码开了很多这种木质拖鞋专卖店。“番仔凃油”（煤油），以前没有通电，居民只能点煤油灯照明。还有“番仔衫”、“番被”、“番纸”、“番镜”、“番仔火”（火柴）、“番仔瑟文”（香皂）等等。这些生活紧俏商品，极大地丰富和改善了月港民众的生活。故此，“番爿”也成为月港人，特别是年轻人向往的“人间天堂”。以前曾经有不少人冒着“马迪“（死亡）的危险，偷渡“番爿”。一些年轻貌美的姑娘，也一门心思想嫁给有钱的“番客”，只要能“过番”，即使年纪大、长相不好也没关系，人们对此便会幽默一句“扌贡(gong)老番”或“当(den)（诱）老番”。

此外，在月港还流传不少“番味”十足的民间俗语。如“番仔兵没队伍”，说的是外国军队打仗时纪律松散，现特指懒散、我行我素的人。“番仔番蜘蛛，放屎洗身躯”，形容为人做事不讲究规矩，就像有些印尼“番仔”那样，大便和洗澡都同在一条江河里一样。“番仔洞葛”（拐仔）（手杖），比喻不了解实情，象瞎子一样乱指挥。“头一关，扌都着红毛番”，形容运气欠佳，出师不利。“扌贡番仔”，以前人们认为“过番”与“番仔直”的人做生意赚钱容易，现在比喻欺骗老实人。“巴不不”（babubu）。以前，月港有不少人拉的“黄包车”装有“番仔喇叭”常常不顾行人，沿街“巴不”（按喇叭），后来人们把喜欢吹牛，称之为“巴不不”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，月港人再次敞开胸襟，拥抱世界。如今的月港经济社会高速发展，城市建设日新月异，人民生活富庶安稳。曾经的“番仔”东西已经风光不再，“番仔话”更是历经岁月删汰，注入新的内涵。年轻人能讲一口流利的外文比比皆是，平常百姓偶然几句闽南腔的Hello、Goodmorning、OK、Iloveyou、Byebye、米西米西、莎优啦啦等新的“番仔话”，已是累见不鲜。

乾坤斗转，沧海桑田。月港“番仔话”就象点点萤火，在五、六百年的月港兴衰史上留下闪烁的星光。但愿《月港“番仔话”》能唤起您对历史文化的追忆，成为大家品茗聊天的一道小甜点。

附：

月港舶来语简注

“卡咩”（音：kame）（赶紧过来英文Comeon）

“加里罗”（音：galiluo）（相差很多印尼语）

“嘛甲猪顿”（音：magadidun）(吃饭睡觉，现形容讲话不清不楚印尼语)

“尖薄”（音：jianbuo）（往来东南亚），

“膏婢”（音：gubi）（咖啡印尼语）

“沙嗲”(音:sadie)(印尼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人吃的羊肉串，后用羊肉串酱料煮面，称沙爹面)

“涩文”（音：sewen）(肥皂印尼语)

“胶易”（音：gagia）（热门货东南亚），

“巴刹”（音：basa）（菜市场，新加坡语。印尼、伊斯兰人又称“大巴扎”）。

“马迪”(音：madi）（死亡印尼语）

“五脚记”（骑楼印尼语一脚记相当一英尺）

“郎帮”（依靠印尼语）

“导农”（帮忙印尼语）

“龟力”（音：guli）（码头工印尼语）

“旺梨”（音：wonlai）（风梨菠萝吕宋语）

“搪洋灰”（音：tanyanhui）（搪塞缝隙原料东南亚）

“柴屐”（音：cagia）（木质拖鞋印尼称“卡纪”kagi）

“嘉啦刹”（音：galasa）(很多印尼语）

“绞拉”(音：gala)（吊猴滑轮英文Pulleys）

“珠律”(音：zulu)（雪茄英文Cigar）

“支古蜡”（音：zigula）(巧克力英文Chocolate)，

Hello（英文你好）

Goodmorning（英文早上好）

OK（英文好）

Iloveyou（英文我爱你）

Byebye（英文再见）

米西米西（日语吃东西）

莎优啦啦（日语再见）

作者简介：

作者简介：

康志星，福建龙海市人，喜爱文学、旅游、芗剧。年毕业于集美水产学校。学历本科。先后从事龙海渔区经济管理，市委政策研究、综合、信息、党群和人大文秘、侨务，以及地方戏曲、民俗研究等工作。曾出版个人专著《人大心笔》。现任龙海市戏剧家协会主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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